山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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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三千里,深宫八十年——读《巨流河》

各种穿马路:

2012年,一个师兄和我接触,周五约我下班去租界走一走,提起齐邦媛,极力推荐我阅读她的书。

我早前阅读过《城南旧事》,又喜琦君,对台湾几个女作家很有好感,再加上正是年轻无所事事,便买了一本三联书店的《巨流河》来看。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一段,受齐邦媛先生启发,才有了十四行诗里从北平开往南京两天一夜的火车,和“江水每夜呜咽地流过,都好像流在我的心上”

《巨流河》共十一章。前四章写得极好,且歌且哭,静水流深的好。彼时国破,齐先生随她母亲,带着妹妹,从辽宁铁岭赴南京去投奔她的父亲齐世英,又因战火几度辗转于北平、长沙,颠沛流离大半个中国,终于在重庆落脚,后就读于西迁四川的武汉大学,途中所见种种,求学之路上坎坷,情透纸背。

大时代下,国人性命不比草芥,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大抵前四章好看,除真情动人,也因容易带入和共情。虽字里行间透露出对共产主义的不屑,但在现实问题面前,高官子女与平头百姓日日望同一片天空,共享无差的痛苦。死亡可以日夜由天而降,但幸存者的生命力却愈磨愈强。

四章以后我不太喜欢,以五、六、十章为甚。

林海音写《城南旧事》,口吻虽然天真童稚,内里确实是个成年人,好在文本格局不大,作者也无野心,就事论事,读起来可亲可爱。《巨流河》后七章,说不谈政治只谈读书,却处处流露出意识形态。过于高高在上,闭目塞听,让人惋惜。

我犹不喜她描述的闻一多。十年前我住在樱园,闻一多先生的雕像砌在樱顶,挨着数学院,被母校最引以为傲的植被环抱,从山上下来,每每总会遇见。我喜他的新诗《心跳》。

“我不能,不能受你的贿赂。谁希罕你这墙内尺方的和平!我的世界还有更辽阔的边境。这四墙既隔不断战争的喧嚣,你有什么方法禁止我的心跳?”


又因通识教育时期学习过他的爱国诗歌,总把他想成辛弃疾一类的侠义豪放派诗人,最不济也要举着拐杖打人的那种。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是一种偏见。

但《巨流河》中的闻一多先生,又是另一种偏见。

“我记得常听父亲说,一个知识分子,二十岁以前从未迷上共产主义是缺少热情,二十岁以后去做共产党员是幼稚。我常想闻一多到四十五岁才读共产制度(不是主义)的书,就相信推翻国民党政权换了共产党可以救中国,他那两年激烈的改朝换代的言论怎么可能出自一个中年教授的冷静判断?而我们那一代青年,在苦难八年后弹痕未修的各个城市受他激昂慷慨的喊叫的号召,游行,不上课,不许自由思想,几乎完全荒废学业,大多数沦入各种仇恨运动,终至文革……。身为青年偶像的他,曾经想到冲动激情的后果吗? ”


如此擅自评价他人理想为政治工具产物,不说是否准确,至少是武断自大,逾越了。

可怜闻一多先生终身未入中国共产党,以民盟成员身份被国民党特务射杀,反到成了“冲动激情”、咎由自取。料想“你有什么方法禁止我的心跳”这种人类的共同愿望,已不在齐先生的共情范围之内。毕竟第二次世界大战业已结束,各种读书会、歌咏团,进步活动在齐先生看来,都是侵占读书人的最后一张书桌,是不洁不净的行为。

学生们为何“反内战,反饥饿”,为什么发生了“六一惨案”,为什么国民党最后退走台湾,其中原因到底是国民党贪腐治国无方,还是共产党于抗战时期在敌后战场苦心经营如今的长线终于可以扯出,大抵她再也不会关心了。1947年,齐先生乘螺旋桨飞机飞跃台湾海峡,是最早移居台湾的一批知识分子。

“我的一家,永远未能还乡。”


《巨流河》是一本自传,全篇血泪斑斑,衰亡民族在列强炮火下苟延残喘,最终诞生出了反抗,诞生出了共鸣,诞生出了不同的意识形态和人生理想,诞生出无数个尚有来处,去向天涯。这是时代的痛,时代的不幸。所幸,那样的时代已经过去。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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